中国现当代经方“六家学说”
伤寒论有“六经辨证”,经方界有“六家学说”
中国现当代经方“六家学说”
刘观涛
自“医圣”张仲景一千八百年前创撰《伤寒杂病论》以来,伤寒学派成为中医学界最为兴盛的学术流派,其辨证论治的整体观念,启发和引导了河间学派、易水学派、攻邪学派、丹溪学派、温补学派、温病学派的形成和发展。
中国现当代伤寒学界,有三类六家学派:
一、 应用范围:“侧重外感派”与“六经统摄派”
对于伤寒学的核心问题——六经辨证的应用范围,素来有两大学派:
一类认为“六经侧重外感”,其观点在诸多中医学家中盛行,甚至还出现在很多中医教材中:《中医内科学》(周仲瑛主编)中说“张仲景首创‘六经辨证’辨治外感疾病,‘脏腑经络辨证’辨治内伤杂病的方法”。《中医诊断学》(朱文锋主编)中说:“六经辨证的应用,不限于外感时病,也可用于内伤杂病。但由于其重点在于分析外感风寒所引起的病理变化及其传变规律,因而其对内伤杂病的辨证不具有广泛性,不能等同于脏腑辨证。”“六经辨证与卫气营血辨证、三焦辨证主要适用于对外感病进行辨证”。乃至伤寒教材中也出现类似的观点,熊曼琪主编《伤寒学》中说:“六经辨证是《伤寒论》主要用于外感病辨证论治的一种辨证方法。”;“概括而言,六经辨证是以脏腑辨证为基础的,主要适用于外感疾病辨证论治的一种辨证体系。但值得提出的是,它虽然是主辨外感,但又兼辨杂病,尤其是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后世医家大大充实了有关杂病的辨证论治的内容,因此它不仅为诊治外感疾病提供了有效的科学方法,而且也为中医临床各科疾病的辨证论治提供了一般的规律。”——当然,持这一观点的专家,用“其他学派之长”来补他们眼中“仲景学说之短”,比如山西中医学院第二中医院高建忠,以李东垣的学说与张仲景学说相互参照,互为补充,同样也能建立自己完整的临床体系。
一类认为“六经统摄百病”,如现代伤寒家刘渡舟、陈亦人、范中林、胡希恕、万友生等。其中,当代经方家冯世纶提出更加旗帜鲜明的口号:“不但六经尽赅百病,而且六经尽赅诸方。”——比如,刘渡舟把桂枝甘草汤、炙甘草汤,作为“太阳病变证”论述,尽管提出其病机为:桂枝甘草汤为“心阳虚证”、炙甘草汤为“阴阳两虚证”,但是,心阳虚证、阴阳两虚证到底和“六经”什么关系?却没有明确提出。而陈亦人则明确提出,“太阳病篇的桂枝甘草汤证、炙甘草汤证等,不属于肾,即属于心,如以六经分类,只能属于少阴”!而冯世纶则把《伤寒论》所有方剂、《金匮要略》所有方剂,全部按照六经进行了分类。更有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鲍艳举、花宝金,把大学《方剂学》教材全部方剂均按六经进行分类。纵观伤寒学史,有类似“六经统摄”思想的伤寒家虽不少见,但也并不多见,主张按六经统摄百病、诸方的清代伤寒家柯韵伯说:“原夫仲景之六经,为百病立法,不专为伤寒一科,伤寒杂病治无二理,咸归六经之节制,六经各有伤寒,非伤寒中独有六经也。治伤寒者,但拘伤寒,不究其中有杂病之理;治杂病者,以《伤寒论》为无关于杂病而置之不问,将参赞化育之书,悉归狐疑之域,愚甚为斯道忧之。”
二、 六经定义:“脏腑经络派”与“八纲气血派”
对于伤寒学的焦点问题——六经辨证的定义,素来争议纷纭。争议的焦点主要在于:以偏重病位的“脏腑经络”定义六经,还是以偏重病性的“八纲气血”定义六经。虽然几乎所有医家在临床中既运用“八纲气血津液”辩证,亦运用“脏腑经络”辩证。但是,以“脏腑经络”定义六经和以“八纲气血”定义六经,就像一个人只能是男人或只能是女人一样,无法做到完全兼容。
一类以偏重病位的“脏腑经络”定义六经:有医家(如现代伤寒家刘渡舟,当代大学《伤寒学》教材多数编者)认为:“六经”就是经络脏腑,每经亦可用八纲更精细定性。具体来说,六经皆可分阴阳(含虚实寒热等),三阳病既可为阳证亦可为阴证,三阴病既可为阴证也可为阳证。如阳明病既可为实热(阳证),又可为虚寒(阴证)。如此一来,则“一方可归多经”:同一方剂病性恒定而病位可变,如吴茱萸汤可归阳明病(胃)、少阴病(心肾)、厥阴病(肝)。
一类以偏重病性的“八纲气血”定义六经:有医家(如现代伤寒家胡希恕,当代伤寒家中日友好医院冯世纶)认为:“六经”就是八纲(含气血津液),每经亦可用脏腑经络更精细定位。具体来说:六经分为三阳病(必为阳证)、三阴病(必为阴证)。如阳明病只能为阳证,不能为阴证。[或以寒热定阴阳,热则为阳证,寒则为阴证,持此观点者诸如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张广中;或以虚实定阴阳,实则阳证,虚则为阴证,持此观点者并不多见,现代医学大家岳美中或有近似之论,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刘观涛对此有专文明确论述。]如此一来,则“一方归属一经”:同一方剂病性恒定而病位可变,如吴茱萸汤归属太阴病[虚(虚寒)在里(中焦)]。
三、 诊断方法:“四诊合参派”与“平脉辩证派”
对于伤寒学的诊断方法,也有两派风格迥异的学派,一类是“四诊合参派”,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把脉诊作为诊断中具有四分之一参考作用。绝大多数研习伤寒的学者,都属于“四诊合参派,比如广州中医药大学李赛美。而另一类则是“平脉辩证派”,虽然也重视望闻问切,但脉诊在四诊中所占比重远远超出四分之一,达到50-90%的权重, 形成了“以脉诊为中心”的辨证论治方法。以河北医科大学中医学院李士懋、田淑霄夫妻为代表。他们有一个深切的体会,对仲景所写的每条经文,只要悟懂了其脉象的意义,这条经文也就容易理解和灵活运用。临床看病也是这样,只要把每个病人的脉象看明白了,对该病也就基本看明白了,治起来心中也就有一定把握。当脉与舌、脉与症状发生冲突时,多采用“以脉解舌”、“以脉解症”的临床思维。
值得说明的是,上述中国现当代伤寒各家学说,虽然做不到全面归纳,但也代表了大多数临床流派。本人对各家学说从没有任何偏见,只是衷心期望:无论您的学术观点突出什么,都要将其“全程”落实到理论的每一处、临床的每一案。比如,您突出经络辩证,您的100个临床案例中,如果只有10个案例用到经络辩证,而90个医案只用八纲气血津液辩证,那岂不是“言行不一、自欺其人”?!当代研究伤寒的专家学者之中,“心口不一、人我两欺”的现象并不罕见,乃至于有个别伤寒研究者“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故此,我借助本次国际经方学术会议特别呼呼:真正的理论研究,必须能够直面临床实践,必须用丰富的临床医案来印证理论之树。
其实,所有的伤寒学家,都是用自己的“手指”(比如六经辨证:或太阳蓄血证,或阳明血瘀证等等)指向同一个“月亮”(病机:血瘀在里),只不过手指是各自的手指而已。“诸法平等,无有高下”。对于指月的手指,正如《金刚经》上的那句名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我们要达到的目的,则是《道德经》上所云:“无为,而无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