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大名医之首:自学成医的肖龙友
忆肖龙友先生
我的祖父肖龙友先生是“北京四大名医”之一,他的一生为发展中医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在人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曾有“北方肖龙友,南方陆渊雷”之说。
我从小生活在祖父身边整整二十年,他慈祥的面容,刚直不阿的性格,刻苦勤奋的学习精神,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深深感到他是一位不平凡的中医大师。这篇文章仅仅是我亲自的感受及手头掌握的材料写成的,远远不能反映龙友先生的全部情况,疏漏和错误之处,望了解龙友先生的前辈和同志们不吝指正。
扎实的基本功
祖父肖龙友,本名方骏,字龙友,别号“息翁”,解放后改号为“不息翁”。祖籍四川省三台县人,一八七零年二月十三日出生于四川雅安。
我的曾祖父肖端澍,为清光绪戊于(一八八八年)科举人,曾先后任武昌、大冶两县知县。祖父龙友先生出生之际,正值洪杨革命之后、帝国主义竞相侵略、欧西新学输入萌芽之时。当时士大夫阶级仍以 科举考试为生路,而祖父又为曾祖父的长子,故自幼严受父教,每天诵习诗书,直至深夜,熟读四书五经、诗赋帖括、四史诸子,同时书法也受到了严格的训练。
每当家中来客人时,曾祖父令其背诵,作为待客之礼,深受祖辈的喜爱。故对中国的历史、文学、语言知识,从小就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弱冠之后,祖父赴成都入尊经书院读词章科,考试每获第一。此时博览群书,中医书籍也多涉猎。学习当中古文水平不断提高,中医理论知识不断丰富,这为他以后自学中医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这也启示我们要学好祖国医学,必须要学好中医经典著作,必须有过硬的古文知识。
动荡的仕途生活
祖父二十七岁时(一八九七年)考中丁酉科拔贡,遂即入京充任八旗教习。其时正值义和团起义,八国联军攻破北京,祖父饱经忧患,曾被迫给洋人背粮,又曾在琉璃厂卖字以度生涯。
事后分发山东,先后任淄川、济阳两县知县。到鲁后正值变法维新之始,行新政,废科举,省会设立高等学堂。祖父为之厘订章程,兼充教习。任知县时,他以办救案与外国神父作斗争而深得民心。辛亥革命后,移居济南任闲职。
当时祖父在大明湖畔还留下了碑文,一九六二年我去济南度寒假时曾去寻找,但未找到。
一九一四年祖父奉调入京,历任财政、农商两部秘书及府院参事,农商部有奖实业债券局总办等职,并由执政府内务部聘为顾问。
自学成医的道路
祖父为医,既无家传又无师承。他童年时因曾祖母多病,留心于医药,经常到族人所开设的药铺去请教,渐而在少年时期即能辨药真伪,以后在书院读经史之暇也阅览方书。在读老子及诸子学说中,受到一定的启发,因而悟及岐黄之奥妙,加深了他对中医基础理论的信任及兴趣,进而认真反复地学习研究内、难各经。后因曾祖母“血崩”久治不愈,促使祖父更加努力学习历代诸医家名著,而略有心得。
一八九二年,川中霍乱流行,省会成都日死八千人,街头一片凄凉,棺木售之一空。很多医生因惧怕传染,不敢医治。而祖父不顾危险,陪同陈君蕴生沿街巡视,用中草药进行救治,使很多病人转危为安。于是,声誉雀起。这是祖父以医药服务于人民的开始。
进入仕途后,虽在官守,也未间断研究医学。当时所译西医书籍亦多浏览,并在公余之暇以医问世,辄见小效。所以当时的内务部及主管卫生机关多聘请祖父为考试中医士襄校委员,并因而取得医师资 格。复以自感数十年浮沉宦海,于国于民无益,更加深了从医的决心。
一九二八年,民国政府南迁后,毅然弃官行医,正式开业,自署为“医隐”,号为“息园”,曾撰《息园医隐记》一文刻于扇骨,以述其志。
附:患园医隐记
人必无所显而后得隐。余显乎哉?余志在医国,浮沉宦海,数十年于国事毫无济,即以名位论,不过一中大夫耳。况当叔季之世,并此亦不能得邪?四顾茫茫,行藏莫测,内人告余曰:子非深于医者邪?既不能显达,出所学以医国,何不隐居行其术以医人?倘能合彼就此,我闻医亦大夫也。医虽小道,亦自利利他之道也。如果是,吾将与子偕隐约而终老。”余曰:“诺”。乃卷藏退密而业大夫之业,因自署为”医隐”焉。是为记。时在壬子之冬(一九一二年),越十七年己巳(一九二九年)刻于扇骨。
息公
努力经营中医事业
(一)实事求是的医疗作风
祖父治病素以诊断高明而为人所敬重。在医疗上他既全力以赴,却又从不吹嘘。能治者则治,不能治者则不包揽。现举一例说明之:
一九二四年,孙中山先生患病,不能饮咽,同事请祖父给予诊治。检诊后,祖父断为病之根在肝。多人苦求开方,因明知病入膏肓,非汤药所能奏功,故坚不与方药。后经解剖,证实孙中山先生所患乃系肝癌。此事说明祖父诊病非常准确,并具有实事求是的医疗作风。当时这件事轰动了社会,祖父的医名进一步流传开来。
(二)开创了中医进入西医院用中药治病的先例
祖父行医以来,理论联系实际,因此疗效甚佳。当时德国医院(现北京医院之前身)之德国医师狄博尔,因闻祖父大名,经常约请祖父会诊。所会诊之病多是疑难重症,如大脑炎、黑热病,子宫瘤、糖尿病、噎嗝病等。祖父不畏艰准,悉心予治,所会诊之病例常单以中药而愈。在中医受歧视的旧社会,中医没有自己的医院,也没有资格进出医院,更不要说在外国人开设的医院服用中药。而祖父以他高超的医术,博得了西医界的信任和尊重,开创了中医师进入西医院用中药治病的先例,为中国人民,特别是为中医界争了气,由此他的威望与日俱增。
(三)急病人所急,痛病人所痛
祖父开业后,投医者很多,上午门诊,下午出诊,有时还要应邀去外地治病,终日忙碌不堪。他看病心正意诚,对待患者一视同仁,每遇穷苦病人,常不收诊费,或解囊相助。祖父工作时,聚精会神,一句闲话不说,也不许家人打扰。每遇棘手之症,投药一时未效时,他总是反复思考,茶饭不香,甚至常于夜间翻阅医书,终宵不眠,直至考虑出更为妥当的治疗方案并取效时,始感轻快。每于出诊遇重病患者,回家后常多次用电话或其它方法联系,以了解病人服药后的反应及病情的变化,从而斟酌下一步的处理。总之,他的心中总是惦念着病人,他确实做到了“急病人所急,痛病人所痛。”
(四)发展中医教育披荆斩棘
祖父不仅忙于诊病,并为发展中医教育苦心经营,力主举办中医学校。
在国民党反动当局提出废止中医中药时,他克服重重困难,与名中医孔伯华先生共同创办北京国医学院,与孔先生共任院长,亲临讲坛,以发展中医学术,造就国医人才。在国医学院经费困难时,祖父倾囊维持,甚至与孔伯华先生在学院看门诊,把所收费用交给学院,以贴补经费的不足。历时十余年,毕业学员达数百人,对当时的中医事业起到了挽救和促进作用。
但是,国民党反动派一贯歧视中医,北京国医学院后来被迫停办。当该校停办,而焦易堂先生所主持的国医馆请设学校又不获准时,祖父义愤填膺,当即作《七律》三首,以示对国民党反动派当局的不满。
七律
闻北平各医校因当局干涉,均已停办,感而赋此,意有所在,不计词之工拙也。
(一)
不重中医国必危,
当年保种是轩岐。
讲明生理人繁衍,
说透天元族大滋。
黄帝子孙盈宙合,
僦师徒众满中畿。
倘教知本同医国,
四万万人孰敢欺。
(黄种之人,实因黄帝讲明撮生之道,所以人种繁衍,至今偏重西医,未免数典忘祖。果使舍己芸人真有利益,何尝不可。学问公器也,讲学公理也,何中西之有哉!)
(二)
中医无文误文襄,
彼对医经不外行。
社会虽开徒聚讼,
讲堂能设自多方。
欲从新化分科目,
须请明人改学堂。
倘不同谋存国粹,
有心甘让刘邦强。
(张文襄)当日手订学章,于各大学增设医科,仅有西无中。柯君逢时曾质问之,谓宜中西并重。张曰中医太深,一时难求教材,取西医者以有现成课本可援,且与军事方面有关。中医稍从缓,再设专校可也。那知一缓至今,竟为学西医者作为口实。而教育部据此只准立医社,不准设学堂,嗣后国医馆请设学校,原系补缺,已由中政会通过之条例,而卫生当局竞串通行政院秘书长,将条例改变。以褚(民谊)为西医界之首领也,故有此权力,不知行政机关何能擅改立法机关通过之文,而当局竟引以为据,亦可怪矣。)
(三)
医判中西徒有名,
天公都是为民生。
学人何苦交相诟,
志士终归要有成。
友国维新真得计,
吾华蔑古太无情。
一兴一废关强弱,
不敢相从要品评。
(医无中西,同一救人,不过方法不同耳。即以针而论,西医用药针,便则便矣,但与经穴毫无关系,如能按穴道使用,则奏效当更速也。中医用针灸,按穴道,调理气血,万病皆宜,且获奇效,不过精者少耳。国家如能提倡,不患崛起之无人,传法之不广。医学关国家兴废存亡,非同小可,吾敢断言,纯用西法,未必能保种强国,如提倡中西并用或有振兴之日。谓余不信,请以十年为期,国家如有意兴学育才,十年之后,中医如不能有成,鄙人愿受妄言之罪,实时废止,决无异言。倘听其自生自灭,不之闻问,吾恐不出十年,中医绝迹矣。到中国之中医绝迹,而西医必将中法拾去研究,一旦发扬,华人又必转于西国求中法矣。吾念及此,声泪俱下,不知同道中人,作何感想也。)
解放以后,祖父仍是念念不忘中医教育。他认为必须学校医院并设,使学习和临床同时互有经验,否则不易取得良好效果。一九五四年他以八十四岁高龄当选人民代表,不仅亲临会议,并积极提案设立中医学院。后来国家参照他的提案,于一九五六年在全国创办了第一批四所中医学院,发展至今中医教育事业可谓朝气蓬勃、成绩卓著。想祖父在九泉之下,一定感到欣慰。
主要的学术思想
(一)临证详审四诊,最重问诊
在临床上祖父重视辨证论治,主张四诊合参。他在新刻《三指禅》序中曾云:“中医治病以望闻问切为四要诀。望者,察病人之色也;闻者,听病人之声也,问者,究病人致病之因也;三者既得,然后以脉定之,故曰切。切者,合也。诊其脉之浮沉迟数,合于所望、所闻、所问之病情否?如其合也,则从证从脉两无疑义,以之立方选药,未有不丝丝入扣者。否则舍脉从证,或舍证从脉,临时斟酌,煞费匠心矣。”他尤其反对以切脉故弄玄虚者。他曾说:“切脉乃诊断方法之一,若舍其它方法而不顾,一凭于脉,或仗切脉为期人之计,皆为识者所不取。”
在四诊当中,他又认为问诊最为重要。他说:“余于医道并无发明,仍用四诊之法以治群病,无论男妇老幼皆然。至眼如何望,耳鼻如何闻,指如何切,依据病情结合理性、感性而作判断。辨人皮肉之色,闻人口鼻之气与声,切人左右手之脉,以别其异同。但此三项皆属于医之一方面,惟问乃能关于病人,故余诊病,问最留意。反复询究,每能使病者尽吐其情。盖五方之风气不同,天之寒暑湿燥不定,地之肥瘠高下燥湿有别,禀赋强弱习惯各殊,而病之新旧浅深隐显变化,又各人一状。例如南人初来北方,一时水土不服,倘若患病仍当照南方治法,胃部方能受而转输各脏腑而不致有害。北人移到南方者治亦然。但病同状异者多,自非仍详问,不能得其致病之由。而于妇女幼孩之病,尤加慎焉。故有二、三次方即愈者,亦有用膏、丹、丸、散常服而愈者,误治尚少。”
(二)立法因人而宜,准确灵活
祖父临床治病,主张老少治法不同,对象不同就要采取不同的措施。但是又要顾及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他说:“三春草旱,得雨即荣,残腊枯枝,虽灌而弗泽。故对象不同即须作不同之措施,然又须顾及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他对于治老人病尝作譬喻云:“衣料之质地原坚,借用之太久,虽用者加倍爱护,终以久经风日,饱历雪霜,其脆朽也必然。若仅见其表面之污垢,而忘其穿着之太久,乃以碱水浸之,木板搓之,未有不立时破碎者。若仔细周密,以清水小掇轻浣,宿垢虽不必尽去,但晾干之后,能使人有出新之感。由此可更使其寿命增长,其质地非惟无损,且益加坚。”他这番比喻,简而明地说透了治老人病的要领。故在临床上每遇老人病,多不加攻伐,避免汗吐下,而以调理清养,立法处方,且往往使用一、二鲜品,盖取其有生发之气耳。
上述是他临证时的主张,但他是不拘一格的,临证时立法处方准确灵活,知常知变。他调理虚证,多采用育阴培本之法,然亦择其可育可培者施之。他说:“欲投育阴培本之剂,必先观其条件如何,设病宜投而有一、二征象不便投,又必须先除其障碍,或为其创造条件,若果时不我与,则于育阴培本之中,酌加芳香化中之药,如陈皮、郁金、枳壳、沉香,焦曲、鸡内金等。”
祖父调理慢性病症,特别注重五志七情,故处方中多加入合欢花、橘络等,调其情志,舒其郁结。其忧思过甚者,则投香附;其善恐易惊者,则又使用镇定之剂,如磁石、茯神等。
祖父治虚损防其过中,治痨除着眼于肺肾外,更重于脾。他说:“得谷者昌,若致土败,虽卢扁复生,亦难为力矣”。故补脾则党参、白朮、山药、莲肉,运中则扁豆、苡仁,纳谷不甘则谷麦芽。其中须酸甘益胃者则投石斛、麦冬、金樱子等等。
(三)无门户之见,提倡中西医结合
祖父从医不泥古,不非今,斟酌损益,以求合乎今人之所宜,而后可以愈病。他主张消除门户之见,取彼之长,补我之短。他说:“有谓我之医学近黄坤载一派,其实我毫无所谓派,不过与傅青主、陈修园、徐灵胎诸人略为心折而已。”
祖父虽德高望重,但非常虚心诚恳,尊重同道。他与孔伯华先生最为志同道合,二老推心置腹,经常交换学术思想,共为挽救中医事业伸张正气,共为发展中医教育贡献力量。尽管他们临床上各有特点,但他们从不自以为是,为了治病救人这一崇高目的,他们常在一起合诊,这一点确实值得后辈学习。
祖父治病不拘于汤药,如需针灸者即配合之。北京已故毫发金针专家孙祥龄,就是经祖父推举而成名的。在平日交谈中,他发现孙先生医理高明,颇为信赖,故出诊时需用针者,均请孙先生陪同前往,并大力向其推荐病人,而且向其传授脉学,故孙先生能成为名针灸医师,与祖父的帮助是分不开的,这也说明祖父善于发现人才。
祖父在世时,家人生病也不包揽,而是博采众医之长。记得祖母患病,经常请徐右丞先生诊治。徐先生比祖父年长几岁,行走不便,每次来诊,祖父均令人用椅子把他抬到屋中,亲自接待。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九五五年我患肺炎,祖父让父亲请来在西鹤年堂(北京西单一大国药店)坐堂中医、善看时令病的王仲华医师给我诊治。每次王大夫来诊时,祖父总是与他亲切交谈,并给予充分肯定。
祖父对蒲老辅周也很赞扬,姐姐患有风湿性心病及头痛病,祖父一直给其治疗,效果亦佳。但自蒲老从蜀来京后,祖父立即指示大伯父带姐姐到蒲老家去诊治,后来也一直请蒲老诊治,直至一九七二年年底蒲老病重之时。
祖父力倡中西医结合,曾屡发议论,前面所记三首七律当中即已提到。他撰的《整理中国医学意见书》中说到:“今者西医东渐,趋重科学,其术虽未必尽合乎道,而器具之完备,药物之精良,手术之灵巧,实有足称者。今欲提倡国医,如仅从物质文明与之争衡,势必不能相敌。而所谓中医之精粹能亘数千年而不败者,其故安在?必当就古书中过细搜讨,求其实际,列为科学,而后可以自存……总之医药为救人而设,本无中西之分,研此道者,不可为古人愚,不可为今人欺,或道或术,当求其本以定,一是不可舍己芸人,亦不可非人是我。”充分说明中西医结合是他的理想。他从不故步自封,对西医也很信赖。他从年轻时代就读西医书籍,晚年患病都是请钟惠澜医师(原中央人民医院院长,黑热病专家)诊治。他们彼此互相尊重,也常促膝谈心,各抒己见。祖父后来生病一直住在中央人民医院九病房,直至病逝。在此期间钟院长对他关怀备至,精心治疗,祖父也很服从治疗。那时《人民画报》记者曾来医院采访,并为祖父及钟院长合影,刊登于《人民画报》,显示了中、西医亲密无间的情谊。老一代中、西医的团结合作,实为我们今人学习之楷模。
热爱新中国,永做“不息翁”
解放后,党的中医政策拯救了中医事业,使龙友先生精神焕发。他说:“我从前在旧社会谋生,由于社会的腐败,不得不借医为隐,故名所居曰‘息园’,别号‘息翁’,当时我并不是自鸣清高,因为在那时曾创办北京国医学院,当时的政府认为不符学制,不予立案,使我提倡中医、发扬学术的心愿不得发展。解放后人民政府不但提倡中医,而且高度重视,使我已经枯槁的情绪重又燃烧起来,乃改‘息翁’为‘不息翁’,以示我并非等于自弃。”为此他虽年老多病,仍为发展中医事业继续努力。八十多岁的老人,除坚持为中央首长、为广大人民治病外,还积极参加国家的政治活动。他当选为人民代表后,更是勤求民意,积极提案,使之上达。
一九五四年为了参加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位诞生于前清一贯穿长袍的老人,特地做了一身中山装,精神抖擞地前去开会。因为他换了装,使得想采访他的记者在会场上竟未找到他。大会期间,毛主席、周总理在北京饭店宴请代表,祖父也应邀参加。他特地带回一个红苹果,叫祖母及家人看,要我们记住共产党的恩情。那时人民代表每月补贴五十元人民币,祖父坚持要大伯父退回,后因无法退掉而保留。祖父用这笔钱特地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并对我说这是作为他当选为人民代表的纪念,并鼓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才对得起人民,回忆起这些事情就像在昨天一样。说明祖父热爱共产党,热爱新中国,拥护社会主义制度,他确实成了“不息翁”。
祖父勤奋学习,博学多识,不仅是一位名中医,也是一位文史学家,又是一位很有造诣的书法家、画家。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祖父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
他每天凌晨五点起床,除读书外即练习书画,天天如此,持之以恒,直至年逾九旬卧病不起时方才停止。
他善读书,多批注,勤求古训。他的书法也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他不仅喜欢为别人看病,也非常喜欢为别人写字,解放前曾有人用高价向病家购买他的脉案方书,裱起来当作艺术品欣赏,这一点并不亚于当年的傅青主先生。我的姑姑肖琼(又名重华)女士是当今有名的女书法家,真、草、篆、隶均有基础,她就是自幼随祖父学习的。目前在山东曲阜孔庙内尚展有他父女二人的书法作品。祖父龙友先生写的对联是:“道德为师仁义为友,礼乐是悦诗书是敦。”姑姑肖琼女士所作字幅是:“千变万化,别具一格。”
祖父与名画家溥心畬先生,齐白石先生均是好友,重华姑姑就是溥先生及齐先生的得意女弟子。祖父擅用手指作画,颇有气韵。我至今保存着祖父送给我的一把扇骨,是他于一九五六年八十六岁高龄时所作。扇子的一面撰写着李太白宫中行乐词,另一面是手指作的梅花,栩栩如生。梅花旁赋小诗一首:“人老半身麻,带病度年华,指头有生活,随意画梅花。”显示了他人虽老,但对生活仍然充满着热情,祖父确实是一位能医、能文、能书、能画的人才。
一九六零年十月二十日,祖父不幸病故于北京中央人民医院,享年九十岁。他的一生为发展中医事业,为人民的健康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他逝世后,人民政府为他开了追悼会,由傅连嶂部长亲自主祭,党和国家给予他高度的评价。
尊重他的愿望,我家将他生前珍藏的数千册宝贵医书,全部献给了中医研究院及北京中医学院。并将他多年来珍藏的珍贵文物古玩,捐给了故宫博物院。为此,故宫博物院为他举办了展览会,并向我的伯父、父亲、姑姑颁发了奖状。
一九八零年,是祖父诞生一百一十周年及逝世二十周年的日子, 《山东中医学院学报》有机会让我把他的事迹写出来,对我也是极大的鞭策。今天祖父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回忆祖父所走过的道路,使我激情满怀。现在我已是中医队伍中一名中年医师了。我决心继承发扬祖国医学遗产,为创造我国统一的新医药学,奋斗终身。同时我也希望有关部门,早日把祖父留下的大量丰富的医案经验整理出来,以供研究。
注:
1.张文襄:指张之洞。张在—九零三年与张百熙、荣禄等合同订学堂章程,大学堂分科凡八,西医课程为其中之一,内容有拉丁语等。迨至民国后,仍沿用此章程。
2.褚:指褚民谊,为大汉奸,西医出身,彼时褚正在伪行政院任秘书长,故能弄权擅改条例。
本文摘自《名老中医之路》